元稹是中唐时期的一位重要诗人,“元和体”“新乐府运动”“古文运动”均与之息息相关。研究者多将目光集中在元和、长庆时期,而其浙东任职时期也是文学史图景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。自长庆三年(823)八月至大和三年(829)九月,元稹任职浙东六载,这六年中他的诗作主要是唱酬往来的产物。
初到浙东,元稹与白居易、李复言为近邻,白居易任杭州刺史,李复言任苏州刺史,元稹为越州刺史、浙东观察使。同在江南,唱酬频繁。李复言即李谅,今存诗两首,与元、白相关者仅《苏州元日郡斋感怀寄越州元相公、杭州白舍人》一首,诗有“旧交邂逅封疆近,老牧萧条宴赏稀。书札每来同笑语,篇章时到借光辉”之句,可知李谅与元、白诗篇往来甚多。白居易《元微之除浙东观察使,喜得杭、越邻州,先赠长句》:“稽山镜水欢游地,犀带金章荣贵身。官职比君虽校小,封疆与我且为邻。郡楼对玩千峰月,江界平分两岸春。杭越风光诗酒主,相看更合与何人。”元稹有《酬乐天喜邻郡》,又有《赠乐天》,反复言说彼此邻郡的伤怀与幸运。《再酬复言和前篇》,李谅的原诗已佚,不然我们或许能够复原出三人相聚的完整图景。而后则是因元稹“夸州宅”而彼此唱和。元稹《以州宅夸于乐天》:“州城迥绕拂云堆,镜水稽山满眼来。四面常时对屏障,一家终日在楼台。星河似向檐前落,鼓角惊从地底回。我是玉皇香案吏,谪居犹得住蓬莱。”白居易《答微之夸越州州宅》在应和之中劝慰元稹享受会稽山水之美,元稹再作《重夸州宅旦暮景色兼酬前篇末句》《再酬复言和夸州宅》,安居于会稽山水之间,与故人叙旧,书信往来中情绪渐由伤感变为惬意。元稹还有《寄乐天》《戏赠乐天复言》《重酬乐天》《再酬复言》,这些诗作暗含对往事的追忆,往往与当下的生活状态并无直接联系,形成的是时空视域中的今昔对比,从而将青春与老境并置后发出无奈的喟叹。
第三次则是以元稹、李德裕为中心的唱和活动,集中于对翰苑生活的追忆。元、李一在浙东,一在浙西。两人均从翰苑退出,自然对过往的“同事”时光有所追忆。宝历二年(825),李德裕创作《述梦诗四十韵》,这是一首以忆旧为主旨的长诗。题曰述梦,实则梦回翰苑,抚今伤昔。李德裕所写的这首诗先以梦中所得六句写逢良时之荣光,再引出翰林学士之角色,而后以内署中物象写学士院环境及惬意的生活,得恩赐之荣耀、内庭所见之景象、游戏活动及感旧之情怀。元稹、刘禹锡均有和诗。李诗多题注,元、刘因之。元稹和诗题为《奉和浙西大夫李德裕述梦四十韵,大夫本题言赠于梦中诗赋,以寄一二僚友,故今所和者亦止述翰苑旧游而已次本韵》,将《寄李浙西大夫四首》之命意融入其中。这首诗先赞李德裕因梦得诗,而后转向两人之唱和交往,题注云:“近蒙大夫寄《觱篥歌》,酬和才毕,此篇续至。”两人之共同点有二:一是性格上“大夫与稹偏多同直”,二是“稹与大夫,相代为翰林承旨”。元稹花了大笔墨写翰苑生活,更侧重写与李德裕、李绅等人共同参与翰苑活动的细节。如老杜所言“每依北斗望京华”,两人的企盼是一样的,容身之地并不能容下彼此的理想。这次有明确主旨的唱和活动还有一个参与者,即刘禹锡。两首唱和诗落在他的手上,刘禹锡读罢便写下《和浙西李大夫示述梦四十韵并浙东元相公酬和斐然继声》一诗以纪其事。刘禹锡的纪事诗则侧重称赞元、李唱和之盛事,可以从侧面佐证元、李之情谊,以及以两人为中心形成的唱和之风气。刘诗先是围绕李德裕下笔,称颂其门第、家世及才华,再写其在翰苑旧事,最后专写元、李唱和,并将自我融入其中。刘禹锡以潘、陆并称喻元、李之交游,正是基于两人分任浙东、浙西之际因唱酬而形成的特殊地位而言。宝历元年(825),李德裕有《霜夜对月听小童吹觱篥歌》,如今仅留残句,元稹、刘禹锡、白居易和之。元稹《和浙西李大夫听薛阳陶吹觱篥歌》,也仅剩残句。李德裕有《晚下北固山喜松径成阴怅然怀古偶题临江亭》,全诗仅存十一句,元稹、刘禹锡均有和诗,刘诗尚存,元诗仅存两句。这些留下的片断给我们创造了无限的联想空间。这一唱和群体在朝则关怀政事,在野则移情山水。元稹、李德裕发起的唱和活动,一时蔚为风气,对浙东、浙西的文学创作活动发挥了重要的导向作用。
《》(2019年08月19日13版)